陈凡的印诀撞在无形屏障上时，整座枯骨洞都在震颤。幽绿的夜明珠簌簌坠落，砸在骸骨堆上迸出火星，照亮了他半边赤红的脸——左眼还留着人的清明，右眼却已爬满妖异的红纹，像淬了血的蛛网。
“蠢货！”枯骨的骨指在半空乱颤，空洞的眼眶里幽火暴涨，“你这是在逼它提前觉醒！”
话音未落，陈凡丹田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。那股被噬灵功炼化的血藤邪气、锁魂雾怨力，此刻竟像活过来一般，顺着经脉疯狂冲向识海。他看见无数扭曲的人脸在眼前闪现——有被血藤吸干的弟子，有锁魂雾困住的冤魂，最后定格在陈玄血书上那个“悔”字，渗着淋漓的鲜血。
“凡哥！”石台上的洛璃突然睁开眼，她的灵力护罩正被妖气一点点侵蚀，月白道袍已染上大片灰黑，“别信它的！这是幻境！”
幻境？陈凡猛地咬碎舌尖，血腥味让识海清明了一瞬。他看清了那具枯骨的真面目——骨缝里缠着暗红的藤蔓，正是血藤的本体残根！那些所谓的“幽火”，不过是噬魂幡碎片燃烧的邪气！
“是你在搞鬼！”陈凡怒吼一声，新创的印诀陡然转向，掌风扫过之处，血藤残根发出凄厉的尖叫，竟像有生命般蜷缩起来。这印诀本是他情急之下的胡乱融合，此刻却展现出诡异的威力——既保留着噬灵功的吞噬之力，又带着青云心法的净化之能，像把劈开混沌的刀。
枯骨慌了神，骨爪疯狂拍打地面。骸骨堆突然炸开，无数枯骨拼凑成头巨大的骨狼，獠牙上还挂着未腐的碎肉，腥臭的风扑面而来。这是用百年冤魂凝聚的凶物，寻常炼气修士碰到，瞬间就会被啃噬成白骨。
“洛师姐，接住！”陈凡将苏清月给的药葫芦扔过去，同时运转新印诀，硬生生从骨狼爪下撕开条缝隙，“这是解毒丹，能压制妖气！”
洛璃接住葫芦的瞬间，长剑已然出鞘。她没有去砍骨狼，反而剑指枯骨：“你根本不是陈家先祖残魂，而是被妖气附身的护窟灵兽！”她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，青云宗各禁地都有灵兽守护，枯骨洞的护窟兽正是一头千年骨狼，只是早已失踪百年。
枯骨猛地僵住，骨身发出“咔咔”的脆响，外层的残袍裂开，露出里面银白的狼骨——果然是护窟兽！只是不知被什么人用邪法控制，成了引诱陈凡入魔的棋子。
“吼！”骨狼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，巨爪带着黑气拍向陈凡。这一爪凝聚了百年妖气，连炼气五层的修士都未必接得住。
陈凡却在此时闭上了眼。识海里，他看见陈玄血书上的字迹在流动，那些被刮掉的痕迹里，隐约藏着行更小的字——“以心为锁，以血为匙，人妖本无界”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陈凡豁然睁眼，右眼的红纹竟开始消退。他突然明白了陈玄的真正用意——不是毁掉噬灵功，而是要找到掌控它的方法！
“洛师姐，借你的清心灵力一用！”陈凡大喊着扑向骨狼，非但不躲，反而任由妖气撞入怀中。同时，他伸出左手，掌心向上，正是青云心法的引气诀。
洛璃瞳孔骤缩，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。这是要以自身为炉，用青云灵力做引，强行炼化骨狼的妖气！疯子！这稍有不慎就会彻底沦为妖物！
但她没有犹豫，长剑在指尖划出道银弧，精纯的清心灵力顺着陈凡的掌心涌入。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交汇——噬灵功的霸道如烈火，青云心法的温润似清泉，本该水火不容，此刻却在他强韧的意志下，渐渐交融成淡金色的气流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护窟兽的骨爪停在半空，幽火剧烈颤抖，“人怎么可能掌控妖力……”
“因为我不想做谁的容器。”陈凡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，淡金色的气流顺着他的指尖喷涌而出，像条贯通天地的光柱，“我是陈凡，是青云宗的弟子，是陈家沟走出来的人！”
光柱撞在骨狼身上时，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，只有无声的消融。百年妖气被淡金色气流一点点剥离、净化，露出骨狼原本银白如玉的骨架。护窟兽发出一声解脱般的长嚎，骨身化作点点星光，在陈凡掌心凝成枚莹白的狼牙——这是护窟兽的本命灵核，蕴含着纯粹的守护之力。
与此同时，那具枯骨轰然碎裂，从中滚出块黑色的玉简。陈凡捡起一看，瞳孔骤然收缩——上面赫然是林浩的字迹，记录着他如何从一个神秘黑衣人手中得到噬魂幡，如何被教唆设局陷害，最后一行写着：“事成之后，可获控妖之术，取代陈凡成为新的‘钥匙’”。
黑衣人？陈凡的心沉了下去。这背后果然还有更大的黑手！
“凡哥！”洛璃的声音带着哭腔，她扑过来按住陈凡的肩膀，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，“你怎么样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”
陈凡刚想说话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一口黑血喷在石壁上。那黑血落地即燃，化作幽蓝的火苗，竟是未完全炼化的妖气。他的右眼又开始发烫，红纹比之前更盛，显然强行融合两种力量的代价极大。
“别管我……”陈凡攥紧手中的狼牙，“快用这个……镇压妖气……”
狼牙刚碰到他的眉心，就化作道清凉的气流，顺着经脉游走。那些躁动的妖气像遇到克星般退散，右眼的红纹渐渐隐去，只留下淡淡的印记，像枚精致的刺青。
洛璃看着他苍白却已恢复清明的脸，终于松了口气，伸手擦掉他嘴角的血渍：“你吓死我了。”指尖的颤抖暴露了她的后怕。
陈凡咧嘴想笑，却牵扯到伤口，疼得倒抽冷气。他这才发现，自己的衣服早已被血浸透，经脉像被碾碎重组过一般，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，但奇怪的是，丹田处的灵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充盈，淡金色的气流缓缓运转，带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。
“我们得赶紧出去。”洛璃扶着他站起来，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，“这玉简上的黑衣人身份不明，说不定还在附近。”
陈凡点头，刚迈出两步，脚下突然踢到个硬物。低头一看，是块半埋在骸骨里的青铜镜，镜面布满铜锈，却在触及他指尖血液的瞬间，突然亮起柔和的白光。
镜中浮现出画面：老堂主正站在枯骨洞外，对着空气拱手，声音凝重：“尊驾答应过，只要陈凡能通过考验，就不再打枯骨洞的主意。”
空气里传来个沙哑的声音，像用砂纸摩擦骨头：“他比我想象中更有趣。不过老东西，你最好盯紧他——人妖一念间，哪天他彻底成了妖，第一个要啃噬的，就是你这‘引路人’。”
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，青铜镜“咔”地裂成两半。
陈凡的心脏像被巨石砸中。老堂主果然认识那个黑衣人！所谓的考验，从一开始就是场针对他的赌局！
“这老狐狸……”洛璃气得发抖，长剑在掌心转得飞快，“等出去了，我非要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！”
陈凡却突然按住她的手，眼神深邃：“别问。”他将那半块刻着林浩字迹的玉简揣进怀里，“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
他隐隐觉得，老堂主的算计里，似乎藏着某种不得已的苦衷。就像陈玄血书上被刮掉的字迹，或许真相远比他看到的更复杂。
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，阳光透过洞口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。陈凡回头望了眼幽深的洞穴，那里埋葬着陈家的秘密，也埋葬着他前半生的认知。
“以后怎么办？”洛璃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陈凡握紧了掌心的狼牙印记，那里还残留着清凉的触感：“走一步看一步。”他顿了顿，转头看向洛璃，嘴角扬起抹释然的笑，“至少现在，我知道自己是人是妖，说了不算。”
洛璃看着他眼中的光，突然觉得之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。这个从陈家沟走出来的少年，身上有种野草般的韧性，无论被埋得多深，总能找到阳光钻出来。
洞口外，苏清月正踮着脚张望，看到两人出来，眼泪瞬间涌了出来：“爷爷！他们出来了！”
老堂主从树后走出来，看到陈凡眉心的狼牙印记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，随即叹了口气：“回来就好。”
陈凡看着他，没有质问，只是平静地说：“枯骨洞的封印，我加固了。”
老堂主愣了一下，随即苦笑：“好，好啊……”
风穿过洞口，卷起地上的尘土。陈凡知道，青铜镜里的对话像根刺，扎在了所有人心里。那个神秘的黑衣人，林浩背后的阴谋，老堂主的苦衷，还有自己体内随时可能复苏的妖气……这一切都还没结束。
但他不慌了。
当他在枯骨洞里握住洛璃递来的清心灵力时，当他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融成淡金色气流时，他就明白了——所谓的人妖之界，从来不在功法里，而在自己心里。
“走吧。”陈凡拉了拉洛璃的袖子，“回去得让赵猛给我炖锅鸡汤，这骨头都快散架了。”
洛璃被他逗笑了，眼角的泪还没干，嘴角却已扬起：“还想喝鸡汤？就你现在这身子，能喝口白粥就不错了。”
苏清月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，叽叽喳喳地问里面发生了什么，阳光洒在三人身上，竟驱散了不少阴霾。
只有老堂主站在原地，望着枯骨洞的方向，久久没有动弹。他袖口藏着的手紧紧攥着块破碎的玉佩，那是三十年前，他那个修炼禁术走火入魔的徒弟留下的。
“玄儿，你看，这一次，或许真的能成……”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山谷低语，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希望。
远处的云雾里，似乎有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，瞳孔深处，映着陈凡眉心那枚若隐若现的狼牙印记，像在等待着什么。而陈凡不知道，他用血肉和意志走出的这条路，早已在命运的棋盘上，落下了最关键的一子。
